封面新闻记者 邹阿江 摄影 周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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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品,生于1939年,福建龙岩人。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成都飞机设计研究所原副总设计师,原预研主管总师,研究员。长期从事和主持新机的发展论证、预先研究、总体设计和作战使用研究。曾先后参加歼7系列、歼8、歼9、歼10系列、歼20、枭龙等十余个飞机型号的设计研制,对多个型号的诞生或立项有突出贡献。曾荣获多项国家及部级科技进步奖,荣立部级一等功2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3次。
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73年前,1951年,伴随着抗美援朝的烽火,《关于航空工业建设的决定》颁发,新中国航空工业从“0”起步,在百废待兴的征程中起飞。
在新中国航空工业诞生几个月后,有关部门提出航空工业发展方针和建设计划,中央决定拿出价值60亿斤小米的资金开展航空工业建设。
“价值60亿斤小米”——巨款的背后,是中国人对航空强国梦的渴望和追求。
走过73载春秋,我国航空装备实现了从修理到仿制,从测绘到自主研发,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如今,歼20列阵长空,运20大鹏展翅,无人机翱翔九霄,多款先进直升机扶摇直上......
在中国航空事业发展的长河中,当一件件大国重器翱翔蓝天,地面上始终有一群人会仰望天空,那里凝结着他们的心血。此刻,航空报国、航空强国的故事逐渐清晰起来。
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成都所原副总设计师 谢品 周彬摄
9月下旬,85岁的谢品来到位于锦江河畔武侯祠旁的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成都飞机设计研究所(以下简称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成都所)武侯园区。他说,上一次来进入所里的科研区已经是四五年前,当时受邀参加央视的采访。
进入采访室,谢品来不及和大伙儿打招呼,首先看到的是两架飞机模型,老人脱口而出,“这是歼10,1998年3月23日首飞,那架是歼20,2011年1月11日首飞。”
——这是一种既纯粹又赤诚的热爱。
从沈阳来到成都,从设计员到预研主管总师,再到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成都所的副总设计师。人生最丰沛的50余年里,谢品曾先后参加歼7系列、歼8、歼9、歼10系列、歼20、枭龙等十余个飞机型号的设计研制。
作为多个型号发展的开拓者,“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是谢品的人生信条。于他而言,干航空事业并没有很高的物质回报, 精神上富足就够了。
航空强国梦根植于心底
说起从事航空事业的初衷,谢品说自己从小就和飞机结下不解之缘。1939年,出生在战争年代,从记事起谢品就跟随父母四处躲避日本飞机的轰炸。对于当时的中国而言,飞机带给国人更多的是伤痛。
1949年新中国成立迎来解放,但在50年代,国外敌机依仗着绝对的空中优势,依然时常侵入中国领空,国民党的飞机也紧跟其后。“我们学校建在乌石山下,为了躲避敌机,当时挖了许多防空壕。警报一响,就要躲进去,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70多年前的故事,在谢品的脑海里依然厚重。
“1月20日那天国民党的飞机竟投下了炸弹!”说到1955年的事情,谢品感触很深,“当时没有预警,只听远处一声巨响,火星四起,浓烟滚滚,我们吓坏了!”那天下午,台江区两千多间房子被炸,玻璃窗被冲击波震得粉碎,火光和浓烟近在咫尺,大火一直烧到了后半夜。”
“中国只有研制出自己的飞机,敌人才会害怕。”那年,谢品16岁,一颗航空强国梦,根植心底。
独立研发闯出新天地
1957年,谢品入读南京航空学院学习飞机系空气动力学专业。彼时,新中国试制的第一架喷气式歼击机歼5已经诞生,航空教育体系初步形成。
毕业后,谢品进入国防部六院一所工作,在这里他认识了宋文骢。“我是宋总的下属,我们一起共事半个世纪,除了同事关系,他更像我的兄长。”
60年代,歼7作为中国空军的主力军,却始终存在着一个问题:航程太短。让谢品印象深刻的是“双发方案”。通过深入的论证和研究,谢品和同事们一致认为采用双发动机能够解决航程问题。但在当时环境下,国家还不让搞新机。“宋总啊,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他想了一个办法给方案取名叫‘歼7改进方案’锁进保险柜,说未来能派上用场。”
歼7C 姜凤祥 摄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世界超级大国已拥有两倍声速战斗机,而我国却没有与之抗衡的装备。因国际形势突变,引进途径被堵死。
形势逼人,唯有独立研发。1964年,中央军委下达研制新机的任务。在一次机缘巧合中,那份锁进柜子的“歼7改进方案”被公开,得到上级认可,这就是后来的歼8!歼8首飞当天,谢品全程目睹。从飞机启动、滑跑、直刺长空,他形容:长长的脖子,像天鹅一样美丽!
歼7C在试飞 姜凤祥 摄
歼8的首飞成功,使我国结束了不能自主设计研制高空高速歼击机的历史。
歼10首飞 拉开中国航空新时代
1970年,响应三线建设号召,谢品跟随300余人的大部队来到四川成都。提及当时对成都的印象,他笑了,“70年代这里的人还穿长袍衫,裹头巾,我们觉得好新奇!”
一起过来的还有歼9项目:一个研制时间十余年,却未能飞上天空的机型。“歼9技术指标频繁改动,但最后还是在1980年‘下马’(项目停止),很多人流泪。”但谢品并不觉得太惋惜,”他说,积累的技术成果和研究方向不会白费,我们会设计出更先进的战斗机。
热血初心散落在长久而细致的努力中。1982年,歼10开始方案论证,1986年,56岁的宋文骢被正式任命为歼10飞机总设计师,谢品深度参与其中,负责分管总体设计、气动力分析。
歼10C 朱鹏 摄
谈及歼10,谢品说,“从事歼9飞机多年在鸭式气动布局和中程武器系统上积累的研究成果,为歼10奠定了坚实基础。”
于是,无数个日夜,反复的试验测试,数百上千次的试飞完善,度过了12个春秋。
1998年3月23日,歼10迎来首飞。
当天下午,温江机场,万人齐聚。由首飞试飞员雷强驾驶歼10完成首飞。“飞机在天上飞了20多分钟后顺利着地,宋总小跑过去和雷强相拥,现场所有人喜极而泣。”很多年后几乎所有参与过歼10研发工作的人,谈起歼10首飞成功,仍激动不已,谢品也不例外。
“这是我国第一款自主研发的第三代战机,直接拉开了中国航空的新时代!”
中国航空事业硕果累累
彼时,在漫长努力和点滴积累下,我国航空工业的科研能力早已不是最初。新时代背景下,一代人的航空强国梦有了更为具象的表达。
预研作为一型飞机生命的起点,是一种开创性、探索性的工作,在飞机设计过程中起着开路先锋的作用。谢品正是承担着这样的角色重任长达20年。
“歼20是我投入时间和花费精力最多的项目。”十余年的预研阶段,谢品全面领导、全程参与。他说,“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实现从立项到首飞,离不开前期充分细致的预先研究工作。”
歼20 朱鹏 摄
2011年,歼20首飞成功,中国航空工业的发展已然跻身世界一流行列,与世界先进水平同台竞技。
首飞十年后,已经退休7年的谢品从新闻里了解到在第十三届中国航展上进行飞行表演的歼20换上了“中国心”。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和当初预研阶段的判断如出一辙,歼20一定会换上国产发动机。”
歼20 图由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提供
天空无垠,航空人对天空的向往和热爱无穷尽。如今,谢品85岁了,但对航空事业的关注从未停止。他说,“干航空事业,光有责任心和能力还不够,必须要热爱,只有热爱这项事业,才能设计研制出好的飞机!”
作为一个在中国航空事业发展的历史潮流里,走过半个世纪的人,如今再回头看,谢品说,“伴随着共和国的成长,中国航空事业的发展虽经历坎坷和曲折,却一直在稳步向前,并果实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