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关于加强支付受理终端及相关业务管理的通知》（银发［2021］259号）深入落实、收单外包服务机构评级等级公布，银行卡收单市场加速洗牌。监管趋严、趋深，POS机营销乱象却仍在上演。近日，多名消费者向北京商报记者提到，自己经历了这样的“诈骗”：先有工作人员自称“银行客服”办理大额信用卡，实则需“配套”办理一部POS机；随后在POS机激活、使用过程中，迎来复杂的刷流水要求、升级会员降费率……原以为都是免费的天降福利，几百元付出后“客服”却消失“跑路”。
轻松批下大额信用卡、免费得部POS机，看似诱人的条件下，其背后却隐藏着POS机推销的层层套路。支付机构与代理商，谁该对此负责？
POS机成办信用卡“赠品”
信用卡没办成，手里却多了部POS机，家住湖南的李耀（化名）便遇到了这一情况。起初，他接到一名自称华夏银行客服的来电，询问是否有办信用卡需求。添加微信详细沟通后，该客服表示，信用卡额度最低5万元、最高30万元，办理要求为不是黑户，名下有正常使用的信用卡。而在他那里办卡的优势在于，“走的是商户下卡，线上办理，比个人下卡额度、通过率都要高”。
随后，该客服给李耀发送了“内部大额申请通道”。扫码、填信息，一笔5万元的预审额度很快“获批”。“客服”进一步提到，因为是以“商户补资质”的方式办理大额信用卡，届时会为客户专门配备一部刷大额的POS机，费率为0.45%，无开机费、无年费、无押金。
POS机成为办信用卡的“赠品”，所为何意？面对李耀的质疑，该客服解释道，“你的资质不够办理大额卡，我们来用POS机的商户帮你做担保，这样银行就不会查你的征信了；以商户名义申请卡，比个人下卡稳妥得多”。
作为成功获取大额信用卡的前提条件，李耀被告知需要在收到POS机后，绑定身份证信息、银行储蓄卡信息，用原自有信用卡累计刷满1000元流水，审批好的信用卡即可发货。而“银行客服”方会为李耀提供一个商户绑定，并以此商户作为批卡的“担保”。
“我们不是卖POS机的，这个机子只是为了创建大额商铺方便下卡”“我们也是赚卡的提成，如果给你下不来卡，还要亏60多的一台机器钱……”在客服的话术“轰炸”下，李耀选择了相信。
几天后，李耀收到了一款“会员宝”的POS机，客服首先要求前往“会员宝pro”小程序绑卡激活并刷1000元流水，随后，又指引李耀在“卡芯plus”公众号服务中领回先前支付的29元邮费。
根据客服的指引，在该平台中，名为“网商小铺享特权”的功能即可以绑定机具并“匹配”临时商户，虽然会刷去一笔468元的“权益费”，但可以点击“网铺返现奖励”退还。
然而，这笔468元迟迟无法到账，让李耀产生了怀疑。从“查询到一小时后可领取”到“第二天可领”，再到“创建的临时网铺被拦截”，客服也逐渐“隐身”。对于信用卡办理进度，客服则表示“预计七个工作日后，可留意邮寄短信通知”。
半个月后，李耀发现自己已被该客服拉黑。而拨打华夏银行官方客服询问后，李耀被告知华夏银行方面并没有他的信用卡申请记录。
北京商报记者查询华夏银行信用卡中心官网发现，华夏银行确实推出了一款瑞幸联名信用卡产品，卡面样式与上述“客服”给李耀发来的电子版卡片一致。然而，华夏银行官方客服也明确表示，华夏银行不涉及POS机办理业务，建议通过官方渠道申请信用卡。
同时，北京商报记者尝试联系上述“客服”，对方表示自己已离职，拒绝接受信用卡办理咨询，并回避提供工号。此外，记者注意到，“卡芯plus”公众号经历了一次更名，至今账号已不可用。
博通咨询首席分析师王蓬博指出，消费者遇到的这一情况涉及到虚假宣传，往大了说其实也属于诈骗的一种，在损害银行形象的同时，让消费者蒙受损失；后期涉及强制交易，也违背了客户的真实意愿，侵犯了客户的自主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而在POS机的办理过程中也存在违规，可能涉及未按相关规定进行实名制登记、审核客户资质等问题。
推销套路众多
与李耀的经历相似，王小川（化名）也是众多对POS机营销人员发起“声讨”的一员。“他们以办邮储银行大额信用卡为由，说一定要安装一台邮储银行的官方POS机才能下卡，但收到货后POS机是会员宝的，和银行没什么关系。”
销售人员指引王小川注册激活POS机的平台名为“稳刷”小程序。在该平台内，消费者可以查看交易流水等操作，同时，当刷完第一笔流水，小程序有一升级功能，支付488元即可将刷卡费率由0.63%降至0.4%。
北京商报记者注意到，在“会员宝”品牌背后的北京和融通支付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和融通”）官网，并未找到有关产品最新费率、其他增值服务费的公示。在“会员宝PLUS”App内，想要查询费率还需接通人工客服，但查询需提供注册手机号、姓名。
值得一提的是，已于今年5月1日正式实施的《非银行支付机构监督管理条例》第三十四条明确规定，非银行支付机构应当依照有关价格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合理确定并公开支付业务的收费项目和收费标准，进行明码标价。并应当在经营场所的显著位置以及业务办理途径的关键节点，清晰、完整标明服务内容、收费项目、收费标准、限制条件以及相关要求等，保障用户知情权和选择权，不得收取任何未予标明的费用。
此前，现代金融控股（成都）有限公司曾因“未公示支付费率”被罚。
针对和融通产品的最新费率、其他增值服务费的公示情况以及是否有整改计划，北京商报记者向和融通方面发函采访，但截至发稿未获得回复。
“我对POS机费率什么的都不太懂，也没有地方深入去查，那客服说什么我就跟着做了。”王小川如是说道。
事先承诺的升级费原路退还终究落了空。面对王小川的质疑，销售人员又带领其来到名为“SVIP费率权益”的公众号，承诺可以“红包提现”方式拿回该笔488元“升级会员奖励”，但据王小川实测，功能按钮无法点击，客服的态度则为“已反馈给售后”。
在投诉平台北京商报记者看到，对于POS机办理其中“弯弯绕绕”的吐槽并非孤例。而众多投诉人反映的普遍问题包括，推销人虚假宣传、乱收增值费用、客服售后“跑路”等。
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李亚指出，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应得到保护，经营者不得采取不合理手段诱导消费者进行消费。
那么，从会员升级到刷满流水退还押金，POS机推销的“花样”越玩越多，究竟是代理商的“猫鼠游戏”还是支付机构的默许？
对于“卡芯plus”“稳刷”等平台认证主体公司与和融通的关系，及上述销售客服行为和融通是否知情，北京商报记者向和融通方面发函采访，但截至发稿未获得回复。
素喜智研高级研究员苏筱芮分析称，近年来，销售POS机背后牵扯的套路乃至诈骗有所抬头，背后主要有两类情况：一是与持牌支付机构存在合作关系的代理商为完成推广任务获取佣金等刻意诱导消费者；另一种情况则是支付机构不知情，如今年浙江象山警方破获涉及利用POS机诈骗案，不法分子借助过往正规品牌POS机二级代理商的历史经验，进而动起了歪脑筋。
苏筱芮进一步指出，背后出现消费者权益受损的情况就需要根据两类情形分别应对，前者需要联系上对应的持牌收单机构并由机构承担相应责任，而后者在金融机构不知情的情况下冒充机构人员且预收消费者款项或牵扯到诈骗，可考虑向警方反映线索。
支付机构应负首责？
网销电销、费率不明、诱导套码套现，关于POS机的乱象一直是消费者投诉的“重灾区”，却又屡禁不止。
相关违规行为也逐渐套路化、规模化，呈现出一定的相似性。北京商报记者注意到，除了冒充银行工作人员，假借办信用卡之名，还有的POS机业务员以支付公司费率上调、规避“259号文”等理由，或通过短信、电话，或通过互联网平台、社交平台等，向个人消费者推销更换新的POS机，大多是以免费、低费率等为噱头，但实际操作中“一步一坑”。
暗箱操作背后，是行业“内卷”下的恶性循环。“POS机本身是有成本的，为了弥补低利润维持开机率，或者获取更高提成，业务员不得不‘撒点谎’，用尽手段把客户留住”。一业内人士向北京商报记者透露，市场竞争激烈，利润点又在持续摊薄，利益驱使下，违规经营的事件就会不断发生。
而另一方面，本应对此负首要责任的支付机构，也面临着“管不住”“看不过来”的问题。在王蓬博看来，POS机市场涉及的参与方众多，包括支付机构、代理商、商户等，管理链条较长，监管难度较大。这就易导致一些不良代理商利用漏洞进行违规操作，如违规收取押金、私自上调费率等。
但王蓬博仍然强调，支付机构作为POS机业务的主要提供者，对代理商的管理负有责任。支付机构应该加强对代理商的资质审核，建立健全的代理商管理制度，规范其营销行为。
随着监管多次出手，行业标准体系愈发完善，不管是支付机构还是代理商，违规操作的空间正在被逐步压缩。
协会曾于9月发布《收单外包服务自律管理办法》，明确规定“持牌机构应审慎选择外包机构”“每年对有关外包机构至少开展一次独立的安全评估”“持牌机构不得将商户资质审核、受理协议签订、收单业务交易处理、资金结算、风险监测、受理终端采购、受理终端（网络支付接口）密钥生成和管理、差错和争议处理等服务事项交由外包机构办理”等。
对于外包机构来说，最重要的一条当属“外包机构应当围绕服务质量、安全保障等进行真实、合理的广告宣传，准确披露持牌机构名称及联系方式，广告内容中不得使用或者变相使用‘零扣率’‘低扣率’‘费率自由定义’‘商户滚动切换’‘一机多商户’‘T+0’‘D+0’‘即时到账’‘刷单’‘套现’等涉嫌不正当竞争、误导消费者或者违法违规行为的文字。禁止网上销售POS机（包括MPOS）、刷卡器等受理终端”。
“对支付机构来讲，主要还是愿不愿意管理好代理商的问题，只有先把利益理顺才能更顺畅地监管。”王蓬博说道。从执行层面来看，首先要确保员工充分理解并严格遵守各项规定，防止内部人员违规操作；此外，应设立内部监督部门，加强对业务流程的监督和检查，及时发现和纠正违规行为。还应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加强对交易数据的监测和分析，及时发现异常交易和风险隐患。
北京商报金融调查小组
